蕭雲卓冒著大雨回府，才走到正門還未來的及換衣服，就看見了站在門口和他一眼全身濕透的寧長菊。

“你怎麽來了？”

事實上這些年兩個人相見，要麽就是在外面的酒樓茶館，要麽就是他去寧長菊的別院王府，寧長菊主動來拜訪，這還是頭一遭。

寧長菊含笑，用拐杖比劃了一下自己站的地方。

“我可沒跨進去，不算進了你的侯府！”

蕭雲卓瞧了一眼失笑，卻也沒多少心情跟他擡杠，他引著人要往裏走，一伸手竟然被人躲了過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相交多年已經習慣在外相見，你還是跟我去一趟吧。”

蕭雲卓楞了一下，點頭答應，左右看了一眼自己，反正衣服沒換，倒也正好省事。

就算是傾盆大雨他都不喜歡坐馬車，若不是今日去見蘇府之前做了接蕭雲菁回來的準備，他是想騎馬去的。

寧長菊往後一退，用拐杖示意自己的馬車。

“屈就一下上車，反正我也全身是濕的。”

蕭雲卓點頭，站在寧長菊身後，瞧著他先上了馬車，隨即又跟了上去。

雨很大，京城很多地方積水嚴重，官府這兩天到處派人處理積水，所以馬車走起來並不快。

蕭雲卓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寧長菊，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意思整理濕透的衣服，那說明去的地方也不遠。

寧長菊笑了，瞧著蕭雲卓的反應，知道自己這位好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也下意識的開始提防自己。

“就是我們常去的茶樓，你放心吧，你那麽大個人，我賣不了你。”

蕭雲卓皺眉，覺得寧長菊今日的反應有些奇怪，心中記掛著蕭雲菁和張燕的事情，臉上就有些心不在焉。

寧長菊瞧著他的反應笑了。

“你到底是在擔心誰？擔心你的好妹妹蕭雲菁還是擔心張燕？又或者說其實你擔心的是在宮中的那個人？”

其實不管是擔心張燕還是擔心蕭雲菁，歸根究底擔心的都是如今在宮中的那一對男女。

張燕會回京，會進宮，雖然看似好像跟高後有脫不了的關系，其實還是因為秦小姐，而蕭雲菁則是反面，她對秦小姐不是關心，而是恨。

蕭雲菁以為他沒有發現，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是其實剛才的對話之中，雖然蕭雲菁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秦小姐一次，但是他卻知道，蕭雲菁其實已經把所有的恨全部都歸結到她的身上。

因為蕭雲菁的恨很純粹，若是這個恨是對蘇璟，則裏面多少會帶一點心虛，畢竟她和蘇璟的這一場婚姻裏面，蘇璟雖然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是卻是她設計了蘇璟在前。

但是對秦小姐則不一樣，蕭雲菁恨秦小姐，從她四年前出手派人在外面傳播關於她是天煞孤星的流言的時候就開始了。

寧長菊笑了，他知道自己猜中了蕭雲卓的心事。

“其實你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她，但是你總是忍不住。”

寧長菊苦笑，瞧著回過神的蕭雲卓，繼續說下去。

“你從第一次見到她到現在，她的身邊永遠都有那麽多人願意為她奔走，為她操勞，相比來說，你又算的上老幾？誠然，當初若不是你帶著人出現拖延了時間，也許她已經死在我哥哥的手上，但那也是我的功勞，若不是我放了你走，告訴了蕭雲燕情況緊急，你也救不到她。”

蕭雲卓瞧著寧長菊三言兩語就把功勞歸到了自己頭上，心下就有些訕訕。

“我沒有想過要她報答我的事，我也沒有想過要和你搶功勞。”

寧長菊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我也不建議把功勞讓給你，只是不希望好友依然在她的事情上執迷不悟。”

已經四年，整整已經四年。

蕭雲卓失笑說道。

“我對她的感情，早就已經不是當年那樣，這一點你應該是知道的。”

寧長菊點頭，他自然是知道的，不但聽蕭雲卓說過，自己也看的出來。

“你對她，早就不是男女之情，而是親情，很怪的那種親情。”

蕭雲卓忍不住笑了起來，擺了擺手。

“不怪，畢竟她曾經是我祖父的義女，也就是說，她是我的姑姑。”

寧長菊被“姑姑”這兩個字逗笑了，拿手指了指他有些嫌棄，說出來的話卻言不由衷。

“你能那麽想最好，你能那麽想，那接下來見到顧長卿，兩個人也就不會打起來了。”

顧長卿？

蕭雲卓楞住，感覺到馬車已經停下，因為連日大雨怕影響做生意，所以那些有條件的茶樓都提前在門口支起棚子，讓來吃飯喝茶的馬車都能在下車的時候不被大雨打濕。

寧長菊擺了擺手，讓夥計離自己遠一些，引著蕭雲卓往裏走。

“先去換衣服，然後再見人，跟顧長卿這種人打交道，輸人不能輸陣！”

蕭雲卓失笑點頭，還真是那麽回事。

顧長卿這種人屬於得理不饒人，無理橫三分，真不是好相與的。

結果他這邊心思還沒放下，一擡頭看見顧長卿隨著賀修站在門口正等著他們。

“瞧瞧，能讓小爺親自出來迎接的人可不多，你算的上是個人物。”

顧長卿大聲嚷嚷說道，周圍的人頓時看了過來，像是忽然看見蕭雲卓一般，紛紛朝著他拱手示意。

蕭雲卓少不得一一回禮，神情尷尬，他和顧長卿若說好歹還算是姻親關系，那他和寧長菊加上蕭雲卓三人的會面，怎麽著也讓人避之不及。

顧長卿對著眾人擺手，拉著賀修走在前面，蕭雲卓護著腿腳不便的寧長菊上樓，自己走在最後。

“左邊，先把衣服換了，然後吃飯。”

顧長卿一般不喜歡在飯桌上談事情，畢竟吃飯比較費心神，那說出來的話容易說錯，但是近日例外。

“飯點了，你不餓我可是餓了。”

蕭雲卓滿肚子的疑問，瞧著寧長菊，寧長菊擺手不言，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蕭雲卓只好照做，兩人換好衣服同時入座，發現在座的除了賀修和顧長卿，還有一個男子。

這個人，他不認識，不但不認識，還看得出對方不是京城人！

京城的男子，有身份有地位的，一般都不至於不修邊幅，當然魏勇這樣的除外。

但是以衣敬人，對方的服飾說明來頭不小，只是除了不修邊幅這一點，還因為長相上有些讓人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個人單獨坐了一張案幾，顧長卿和賀修則是擠了一張，蕭雲卓要和寧長菊坐一塊卻被拒絕，直接給趕到了另外一張案幾去。

“有位置，一人一個，別擠別擠！”

顧長卿說的熱忱，瞧著蕭雲卓入座，一聲吃飯，算是把蕭雲卓滿肚子的疑問都給憋了回去。

眾人都開始動筷，顧長卿難得吃不語，蕭雲卓就算有再多疑問也不好這時候開口，只好跟著悶頭吃飯。

他有段時間沒來這家茶樓，沒想到飯菜的味道倒是好了很多。

自從上一次和寧長菊說開以後，他們兩人就沒有再見面，雖然才幾天時間，卻感覺像過了幾年那麽遙遠。

至少蕭雲卓現在的感覺是這樣的，因為他不知道寧長菊什麽時候竟然和顧長卿能夠好到一個屋子吃飯的地步！

他想起當初寧長菊和寧長悠不合的傳聞，雖然最終兩人似乎一笑泯恩仇，但是不代表顧長卿這個嫉惡如仇的人能夠做到，畢竟對於有些事情上，他還是很小心眼的。

這樣想著，他又不自覺的想到今日的事，蕭雲菁的恨，張燕的勇，秦小姐的無奈，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動作，只要某個地方的某個節點一動作，接下來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不知道高後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但是他知道，這個節點，這個關鍵，一定是在她身上。

她到底是想做什麽？

這樣想著，蕭雲卓這頓飯就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所有人都吃完的時候，他才吃了一半。

顧長卿和賀修，還有寧長菊甚至那個陌生人，大家齊刷刷的看著他，蕭雲卓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因為吃飯被人那麽看，他臉色微微發紅，急忙放下筷子。

“我好了，之前吃過一些，現在不餓。”

寧長菊望著他笑了意味深長，早起以後被拉到蘇府，才回來又被他拉到茶館，中間哪有時間吃東西？大概是連早飯都沒有吃。

不過寧長菊不會點破，顧長卿自然也就不會在意他到底是吃了沒吃。

“吃完了？那咱們說事。”

顧長卿說道，掃了一眼賀修，賀修則示意隨侍和店裏的夥計一起迅速的把碗筷撤下去，更有人打開包廂的窗戶透氣，一時間大廳裏的嘈雜聲音傳進來。

嘈雜的聲音也把蕭雲卓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趁亂問寧長菊。

“這人是誰？”

寧長菊笑了笑，回答的似是而非。

“他來的時候比你我剛才狼狽多了，他說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大的雨能連續下那麽久的。”

那麽大的雨下那麽久？

那肯定不是南方，南方多雨悶熱，比如說豐城，反而是冬天少雪。

“然後他跟泥沙裏撈出來的一樣，滿身都是泥水。”

寧長菊再暗示。

蕭雲卓恍然大悟啊，泥沙，泥水，說明來的地方遠，而多沙幹旱，那就是邊境，再加上如今的局勢和顧長卿的身份，那就是代地來的人！

代地！

難道寧成啟按耐不住要動手了？

寧長菊急忙安撫聯想過度的好友。

“不是他按耐不住，而是已經有人按耐不住了。”

蕭雲卓細細的瞧著寧長菊，在知道來人是代王寧成啟的人以後，他第一反應就是寧長菊在這件事裏面到底起到一個什麽樣的作用。

他擡眼瞧了顧長卿一眼，對方已經趴到窗臺邊上聽著樓下說書人說故事，也就是說一時半會之內似乎不會變化。

這是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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